從心之所行,即是正道
Dreams are hard to follow,but don't let anyone tear them away. Hold on, there will be tomorrow.. In time, you'll find the way.

Friday, April 5, 2013

阿公阿嬤的約會

天空還正沉睡時,這座城市經已甦醒。爐灶上各樣菜式在烘得通紅的淌汗的臉龐下,像變魔術般陳列在雲石桌上。那佝僂了背的身影,專注地將熟悉的家常料理裝進塑料盒子內,蓋上盒蓋,用一個個環保袋仔細擱好。

家裡的燈一盞盞亮了,空氣裡騰著炸鹵肉的香味。爸媽起了床,也隨著祖母忙進忙出的。幾天前已折好的一大袋的金紙,是祖母和媽在熱得發昏的下午聊著天完成的。一大塊的燒肉,是爸媽晨早驅車到巴剎取的向相熟肉檔一早預訂好的。一切都準備妥當了,說好的出發時間也早已過了。但那幾個不肖的孫子孫女卻還擁被大眠中。心急的祖母於是敞開喉嚨大喊著,然後一個個睡眼惺忪頭髮蓬亂的男女,列隊似湧向浴室。

這個清明,空氣磨擦著無以名狀的情感,像孤燈終于引領我看見被冷漠的時光軌迹。

清明正日前的週末,是掃墓的高峰期。我們在清晨六時出門,恰恰避開了擁塞的車潮,也躲過了燠熱的天氣。山一般高的義塚裡,我們仰賴手機上的照明燈找到了祖父的墳地。這還是我留學兩年以後,第一次再次加入清明掃墓的行列。眾人熱鬧地招呼,都著了輕便的衣裳。長輩們忙著陳列祭品,小孩們則被指派了在墳上壓好長方形的黃白紙。這是傳統的掛紙習俗,每一年總由我們毫不忌諱地攀上墳嬉鬧著完成。

一整束香枝在小姑姑手中點燃了。按習俗各人先敬了土地公三炷香,再上一炷香給祖父。小姑姑接著帶我們幾個小輩,拎了一大袋的紙紮品,到後頭空地去焚燒。我們仔細排列金紙,然後是冥府紙錢和一些製作精巧的紙紮品。祖母安靜聽著我們對紙紮品的品頭論足,邊幫著將一疊疊的紙錢堆好。

阿嬤你看,有Iphone 5耶。阿公會用嗎?

阿嬤,我們燒好多錢給阿公耶。阿公好有錢,比我們都還有錢呢!

你阿公有了這麼多錢,大概就不記得我們,只顧著花錢作樂了。

祖母嘴裡喃喃叨唸了同一句話,在重複的節奏中我聽見了一絲的思念與不捨。

在模糊的記憶中,祖父母似乎總是很生疏地各管各忙。也許是華人家庭被封建桎梏了的長幼有序,我們不曾在祖父母懷中撒過嬌,也不曾被祖父母牽了小手到街上玩去。於是我對祖父母的印象總嫌太少。十歲那年祖父過世後,他幾乎就要從我的情感中淡去,只在過年、清明與忌日時,才捻了香和祖父說上幾句話。

也因此,我幾乎不曾想過,其實在祖父母之間,有無以名狀的感情因子。上一代的婚姻關係,守舊地束縛在盲婚啞嫁中。而年輕的我們,周旋在開始又結束的關係里,早已忘了關懷身邊最親近的那個人,忘了他們也有該有的喜怒哀樂。

直到這個清明,我才發現,祖母的忙碌與緊張,正是因為這是她與祖父每年固定的唯一一次的約會。

掃墓前的夜裡,她絕早起床忙碌下廚。到了墓地,她會指揮兒女進行一道道程序。有時,她只是抿了嘴看小輩們的嬉笑玩鬧。這個時候,祖母總會變得很安靜。在煙氣繚繞中,也許她正凝視那張熟悉的臉龐。她的刀子嘴豆腐心,掛念的依然是那個與她締結良緣的男人。那幾道家常的料理,不也正是祖父生前吃慣的喝慣的嗎?

所以他走遠了,但愛沒有。
S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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