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65之10：六人餐桌

那挑高的橫梁，刷黑的地磚，陡峭的長梯，溫厚的木椅，像快轉的時光隧道在歲月長河燃起早已陳舊褪色的回憶。我們玩味，在熟悉的牆角與牆角間，嬉鬧著聊起孩提時的吉光片羽。

窄長的牆身，緊貼略顯鬱悶的空氣。酒杯錚亮地推擠那些學習過的名字，在食客低語間模糊了早該脫口而出的曾經。

六人餐桌，古意盎然的唐人厝裡，我們驚嘆時間大神的愚弄，在空間與空間自由遊走，持了相機，攝下眼角總會淡忘的淺笑低迴。大哥笑話照片只拼命加重記憶卡的體積。我回了個微笑，依舊攝個不停。

總要有人做這件事情。

這原是為了慶祝爸媽結婚週年而設的家庭聚餐。爸提議，兩個女兒附議，最後由我們全權統籌，在24小時以前。後來才發現，爸其實把日期記錯了。那個男與女相識相愛後結合的重要日子，應是26年前的6月6日。

我們依舊欣然赴約，因是親密家人聚會，眾人都著了輕便衣裳，笑語盈盈的。只除了剛下班的一臉疲憊的我。Menu是出乎意料的簡潔，只有數道前菜與主餐供選擇，酒類卻出奇的多。

侍應的進退有致，恍如跳著優雅的探戈，周旋在桌與桌之間，如魚得水。從斟水、點餐、撤碟、更換餐具，一直到送餐、清桌，都謹守了英式作風的女士優先，體貼細緻可見一斑。但那生硬的英國口音，卻仍然令我們嘖嘖稱奇，繼而笑開成一團。

幾番斟酌後點了屬意的餐點，眾人輕啜開水，邊不著邊際聊著瑣碎事項。不該大聲喧鬧，但三兄妹碰頭又怎麼會少了唇槍舌劍的熱情相待呢？爸媽微笑看著三個依舊長不大的孩子，旁邊還端坐了打扮甜美的媳婦兒。我臆想那不經意的弧度裏總該有一大半是欣然安慰吧。

餐點姍姍來遲，餓壞了六個飢腸轆轆。我們不碰杯，但貼心地分享各自的餐點。在侍應生硬拗出來的英式口音下，熱鬧溫馨地享用了精緻如畫的西式料理。海鱸魚的鮮美，烤雞的清香，燉南瓜的餘韻，還有妹妹口中滑嫩的羊肉，都是一場視覺與味蕾共赴的饗宴。

卻不在付上昂貴代價後，正襟危坐。

因為場景太一致，我們幾乎快誤以為回到了老街43號門牌的老家，依舊是三代同堂的家無寧日，姑嫂婆媳間高聲吶喊輕聲呵責，還有數個小毛頭在五腳基與後巷的玩耍遊戲童稚笑靨，揉皺了時光的記事本，鑄刻年華的斑駁軌跡。在最後的四散，徒留成長的唏噓。

無非是生活，但總有值得留下的片影。

如同此篇。

「一擲梭心一縷絲，連連織就九張機。從來巧思知多少，苦恨春風久不歸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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